【反狩】1-8
- 月 樊
- Jun 23,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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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把兩人送回去後,納特抖了抖被主人弄髒的白色毛皮,相當委屈的悲鳴幾聲,趁羅伊還沒發難前灰溜溜的鑽到樹林裡,尋找河流洗刷自己的身體去了。
「蠢狼。」知道白狼的小動作,羅伊白了一眼沒再理會,轉頭望向站在旁邊還在發呆的傢伙,對方的魂顯然不知道飛到哪去。
「喂,回神。」
輕拍了拍凱爾的臉,那雙湖水綠眸逐漸對焦,下一秒像是見到什麼髒東西驚恐地後退了幾步,還嫌不夠似的擦了擦自己的臉頰。
「……」羅伊覺得腦袋上的青筋跳了跳,就算明白潛入魔狼巢穴後,無可避免的沾上了不少腐泥爛肉,味道想來定是非常可怕,但是見人這麼大的反應他還是會不爽好嗎!
所以他很乾脆地把人扔到一邊,去打來了一桶水,將濕毛巾毫不客氣的砸在凱爾身上。
「衣服想換自己去找,給我乖乖待著聽到了沒有!」惡狠狠的警告,他早就瞄到青年有潔癖似地企圖擦掉衣服上髒汙的舉動,知道目前如果不把身上清理乾淨這人肯定沒完沒了,沒好氣的拋下人離開。
等到羅伊弄乾淨回來後,見到已使用過的水桶及毛巾被扔在外頭,進了家門就迎來一雙瞪視的湖水綠眸,他愣了半响才發現換了乾淨衣物的凱爾正縮在自家床上的角落,繃緊的身子宛如高度警惕的小貓。
羅伊覺得這輩子脾氣沒這麼好過了,他無視掉了床上隨著他移動的視線,拿出了熱水壺,取出先前從黛菈爺爺那兒搗鼓出來具有安神作用的茶包,將水煮開後扔入。
不知道黛菈是不是私下在茶包內混入了什麼植物,清淡的花香很快就溢滿了整個洞窟,沖淡了回來時帶進的腥臊。
「喏,喝了它。」把裝滿茶水的陶杯遞到凱爾面前,羅伊雖是嫌棄黛菈作為女性部分的浪漫細胞又發作了,但也因這個香氣所致,他見對方似乎沒有方才那樣的緊張。
凱爾乖乖接過,將茶水一飲而盡,熱流從喉嚨滑過了食道,暖意從腸胃逐漸擴散至全身,終於舒緩了緊繃的神經,使他不自覺的重重呼出了一口氣。
「冷靜一點了?」至始至終沒移開過視線的羅伊很快就發現了凱爾的變化,看來似乎是可以溝通而隨口搭了一句。
床上的青年默默盯著搭話的人,呆呆的表情讓羅伊猜不透對方在想什麼,就在他以為這人還在走神時,一聲無力的呻吟從凱爾淺薄的唇瓣發出,下一秒懺悔似的捂住臉,遮擋住了湖水綠瞳閃爍的難堪惱意。
羅伊讀出這種舉動的意思,一想起對方安靜看著他金眸的神色,忍不住取笑:「終於發現認錯人了?」
「給我閉嘴。」狠戾的斥責帶了點色厲內荏的味道,凱爾一點也不想承認他居然又一次的迷失在對方那雙金眸之下。
他帶著遷怒意味的質問:「你搞什麼?」
「啥?」對方揚了揚眉,不懂自己的意思。
凱爾努力揮掉還存在腦海中那放大的金色瞳孔,隱忍著怒氣咬牙切齒:「你可以打暈我,這麼做是想要羞辱我嗎!?」
「……」
空氣驟然安靜,凱爾困惑的放下手,很難得見到羅伊發怔的模樣,那表情似乎在說:對啊,為什麼我不打暈你呢?
對方是下意識採取這個舉動的?詭異的違和感再度出現,他瞇起眼,還未細想,那個男人露出無辜的表情,心虛回應:「那啥,誰讓你像小白兔一樣這麼容易受驚嚇,你知道你那種表情要下狠手很難嗎?」
碰!這次凱爾沒有說話,飛過來的枕頭直接表達出他的不爽,羅伊穩穩地攬住,順手塞回他的懷中,嘴角揚起了輕佻的角度:「不過你的表情真不錯,被你這麼看下去我都要誤以為你其實對我有感情了呢……」
咻──枕頭再度揮來,羅伊靈巧的退了幾步躲過攻擊,攤了攤手:「嘿,你還有理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看著我眼睛的那種眼神很容易引人誤會?」
凱爾瞪著對方:「那就不要自找罪受。」
「嘖、我看是你要收斂一點,總不能叫我成天閉著眼睛跟你說話?」羅伊聳聳肩,直接倒回了沙發,懶洋洋的趴在把手上,「我真不懂你,兩年的時間足以把你的凶性給磨平了?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安分?我可是沒怎麼防備你啊……只要你想,外頭的傢伙們加上我可攔不住你,但是你卻連一次偷襲都沒有?」
「……」對方的提問讓凱爾陷入沉默,驀然發現事情已經超過常理太多……不,是他太高估自己的克制能力,自從見到紅帽失控,還是醒來看見那雙金色眼睛後,事情就已經脫軌到令人無法理解的程度。
一股冰涼的水澆熄了還沒完全燃起的怒火,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他手腳開始發冷,極力繃住表情不讓對方察覺到他內心的動搖。
羅伊又開口說話了:「親愛的凱,你這樣不禁讓我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心想要找到你親愛的弟弟?還是你早就察覺了你弟弟其實根本不想見你,所以開始自暴自棄了?」
凱爾一怔,還未從混亂的思緒中脫離出來,想都沒想地脫口而出:「他不可能不見我。」
男人的金眸底下閃過了一絲譏嘲:「你怎麼知道他不會?」
「他不會的!」凱爾焦躁的低吼,湖水綠眸沉澱成黝黑色的泥潭,隱去了情緒躁動帶來的紅光,令人窒息而危險,「我曾經承諾過他,如果哪天他開始憎恨我的話,我會把我的命交給他。」
他有些神經質的碎念,想要讓自己相信般的越來越歇斯底里:「如果他恨我,他就會殺了我。否則我會去找他,不計一切代價找到他!……他知道我如果瘋了會怎麼樣,他不會拋下我的……他不會離開我!」
「嗤。」
一聲奇怪的氣音使他回過神,他注意到對方的肩膀在顫抖,羅伊低下了頭顱,微長的瀏海遮擋住了表情,咯咯怪響隨著亞麻色的髮絲晃動。很快,他明白了那是因為對方悶笑導致的。
「呵……哈哈哈!真是多麼感人的發言啊。但是凱,憎恨一個人可不只殺死對方這種報復方式啊?」
凱爾蹙起了眉,壓抑的笑聲令人不安,羅伊捧腹笑了很久,在他還沒喝止前猛然站起,踱步逼近了床邊。
過度擴張的笑顏看起來詭異又邪惡,羅伊俯下身,一手撐在了床沿,迫使他向後傾了傾。刺人的寒意一點一滴的扎在肌膚,潛藏在每一個細胞之中,等待著某種適當時機。
那人灼熱的鼻息噴在了耳邊,語氣興奮的戰慄,如同按下了那顆紅色按鈕,下達了奪人性命的指令:「這麼說好了,他恨你,但是他根本不想要你的命──而是要你生不如死呢?」
金色瞳孔燃起一簇簇花火,彷彿代替著誰來與自己談話,刺疼的肌理炸開了灼熱的火花。疼痛一旦起了頭,就如荊棘開始沿著脈絡瘋狂生長,鑽入心臟,鎖住了呼吸。
也許這是幻覺帶給他錯誤的感觸,如果在以往,他也許會立刻擰開隨身攜帶的藥瓶,狠狠咬碎幾粒藥片來掙脫這不利的處境。
可惜的是,現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勉強閉起眼睛,杜絕了那雙迷惑他的金色眼眸,竭盡所能的催眠自己面對的並不是他親愛的弟弟。凱爾勉強張開唇瓣,甚至不能確定是否在說話前發出了絕望低吟:「那又如何?不管他想對我做什麼,我還是會去找他,我不能失去他……我需要他!」
壓抑的感覺一鬆,難忍的禁錮得到解放,肺部重新開始貪婪的吸收空氣,他重重的喘了一口,身體泛起一股脫力感,男人咯咯低笑在耳膜邊鼓噪。
「但是你卻連他的名字都不敢說出口……哈、親愛的凱,這是否可以讓我認為,你已經開始放手了,讓我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屬於紅帽熟悉的語調忽然出現,使他湧起久違的危機感,一股強迫的力道抬起了他的下顎,充滿陌生情緒的金眸猝不及防的入了眼,定住了他所有的行動。
他第一次見到如陽光般的金眸沉澱為融金的顏色,充滿了野性的掠奪、病態的執念、以及不可言說的慾望。就好像不想再隱瞞,揭下了偽裝的表皮,完完全全展露出了內心的惡意。
「你知道嗎,你的項鍊可是北狼的信物,這代表著你已經捲入了我們北狼的狩獵遊戲。沒有被同類打上標記卻空有北狼信物的人,可是我們捕獵最受歡迎的對象。」寒意隨著對方在肌膚上婆娑的指腹蔓延到了脖頸,恍若毒蛇攀住了脆弱的要害,高昂抬起勝利的頭顱在耳邊嘶嘶歎息:「親愛的凱,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很想要得到你了啊。」
赤裸的目光來回審視,難以言喻的排斥感在叫囂,他的後腦隱隱作疼,伸出手想要推開令他造成不適的始作俑者,卻很快被對方給抓住。
羅伊的聲音有些迷醉,有些感慨:「誰讓我們最相信同族的眼光呢,畢竟同族選中的伴侶肯定是非常特別的,既然有個蠢貨不想好好看管自己選定的獵物,我們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呢。」
忍下竄起的疙瘩,凱爾好像明白了些什麼,瞇起眼:「所以這才是你救我回來的真正的目的。」
「哈、也許?這麼說吧,那信物不過是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來贏得這場北狼的遊戲……除非最初看上你的北狼事先標記了你,否則任何一名北狼都有資格『捕獵』無人看管的獵物。」
羅伊又低笑幾聲,羽毛般輕盈的調子暗藏著危險的尖刺,如魔鬼的邀請:「雖然晚了兩年才說明,不過我想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親愛的凱,我想馴服你。」
緊攫住想要抽離的手,羅伊緊盯著青年的湖水綠眸,直到對方再度恍神的瞬間,輕柔吻上了他的指尖,滑過指關節處被砸破的傷痕,絲毫不在乎手的主人回過神,驟然冷了一度的眼瞳。
另一手狠狠的揮開了得寸進尺的惡徒,凱爾吐出了壓抑住的冰冷寒意:「不、可、能。」
知道會得到什麼答案,羅伊依然笑的自信:「別這麼早下定論,你可以假設這是一場有賭注的遊戲,只有贏家才有資格擁有驅使敗者的權利……所以不如聽聽我定下的遊戲規則?」
他隨意地站在原地,完全沒有防備的把破綻留給了青年,表露出他的誠意:「其一,我會協助你找到你最親愛的弟弟,其二,找到你弟弟的瞬間,我們的遊戲將會結束。」
兩指併攏,他輕輕將指腹輕輕貼上了豐滿的唇瓣,金眸似乎在幻想那時候的結果,滿足且慵懶地瞇起,輕聲呢喃:「如果在此之前我成功馴服了你,讓你好好聽話,我第一件事就是要你殺了你的弟弟──」
碰!枕頭再度襲上面門,羅伊抬手一抓,隨即把柔軟的枕頭往內折,接住了沉悶的衝擊,連帶卡住襲擊的拳頭,枕邊的繡線崩斷,空氣擠出了幾片落羽,被仇恨以及憤怒染紅的湖水綠眸只隔著短短的距離。
他絲毫不怕對方再次襲擊,輕聲誘哄:「別急呢,聽我說完,我們的位置可是相等的。你也可以反過來馴服我,也可以假裝被馴服、欺騙我,再見到你親愛的弟弟那一刻突然倒戈殺了我,那麼這場遊戲就是你贏了。」
枕頭上的力道鬆開了,羅伊知道對方已經把話給聽進去,繼續開口:「狩獵很早就開始了,你知道遊戲的棄權者都是代表認輸的那一方,我由衷建議你還是不要拒絕的好。」
「我覺得你們所謂的遊戲非常荒謬!」
「不、一點也不。要知道北狼可是赫薩特長期獵殺的異端榜首,你以為我們是怎麼繁衍下去的?僅靠著越來越少的同伴?」羅伊嗤笑,帶著某種興奮的顫慄,「北狼從來都歡迎強者,更歡迎桀驁不遜的傢伙,要知道迫使你們這群愚蠢又高傲的信徒溫馴的服從我們是多麼讓人愉悅的事吶。」
凱爾斂下眸光,壓制住了蠢蠢欲動的狂躁,低啞的聲音昭示著自己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情緒:「弗蘭德說過,入了村的外來者幾乎沒有出去的機會,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否則你的條件根本不成立!」
「哦,那件事啊。」羅伊倒是沒有被揭穿隱瞞的惱意,「德里娜利用了儀式繼承了帕利艾斯的遺物,等於成為了半個貝琉卡,那麼她就必須遵守不同屬的貝琉卡獨有的『習性』,只要你帶著信物的一天就屬於北狼的管轄範圍,她是無法束縛你的自由的。」
凱爾咬了咬牙,他承認這個條件比起以往那沒完沒了的追逐好的太多,卻又顧慮著某些事,一點也不想輕易同意讓這個混蛋得逞,故意諷刺:「你怎不乾脆去找一個女人玩這個詭異的遊戲?」
羅伊不滿的白了一眼,語氣又突然回到了從前那樣的直白,相當不客氣的指責:「喂,滿腦子只是為了繁衍而找雌性交配的叫做畜生,北狼好歹也是人好嗎?我們找的是對象而不是種豬。」
手上的枕頭被抽走,羅伊看著青年重新倒回床上不理人,不依不饒的蹲在旁邊戳了戳對方的腰,「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決定啊。」
「我頭痛,現在只想休息!」啪!就算背對著他,青年依然準確性的拍掉在腰上作亂的手,低沉的喝斥,羅伊滿意的笑了。
不回應,那就是默認了。
「行吧,你好好休息。」達成目標的他滿足地站起身,得寸進尺的揉了一下看起來軟呼呼的金色髮絲。
「如果你不想要你的手可以說一聲。」赤紅的瞳仁轉了過來,羅伊投降似的舉起手不做任何回擊,反正該摸的都摸了。
凱爾也懶得進一步追著不放,很乾脆的拉起被褥把自己蓋住,堂而皇之地霸佔了羅伊的床。
屬於和平的寧靜只維持了幾分鐘,很快羅伊又收到了來自枕頭的攻擊。
「你他媽給我叫外面那群狼安靜一點!」凱爾忍無可忍的朝著狼群的主人低吼,猩紅的光因起伏不定的情緒在墨綠色瞳仁中翻騰。他一閉上眼就能聽見外頭隱隱約約的野獸嗚咽聲,以及類似於爪子踩踏在泥土的窸窣弄響,煩躁得令腦袋更加疼痛。
「……你聽到什麼了?」羅伊皺起眉,他很清楚外頭的狼只是很平常的休憩罷了,基本上不會有什麼雜音傳進洞內,平時也沒有聽過凱爾對此有怨言,至少也不會像現在如此情緒衝動。
凱爾不耐煩的瞪向人,隨即見對方表情怪異愣了一下,才想起似乎是自己毛病又犯了,略為無力的抹了把臉:「大概是被魔狼影響,有點敏感──你把我的藥拿到哪去了?」
羅伊沒有接話,眉頭又蹙得更緊,直到凱爾失去了耐心打算再問一次時,就見他蹲下了身,從床底拖出了一個箱子開始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塊刻有歪扭花紋的木方塊,以及能鑲嵌進方塊凹槽的一顆刻著相同紋路的藍色石頭。
「你又在做什麼?」凱爾稍微撐起身子,皺眉瞪著對方將石頭嵌入方塊,上頭的花紋亮了一下,等對方操作完將物品放到床頭,轉了一下方塊上的石頭,才緩緩開口。
「弗蘭德搗鼓出的玩意兒,你的藥暫時不能吃。」
方塊發出喀噠脆響,對方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完全安靜,凱爾突然有一股即將失聰的不安感,相當焦急的低喊。
「等等!你什麼意思?我說我需要我的藥!」
羅伊知道物品的功效已經啟動了,俯下身緊緊貼著對方耳龐,細微如同嘆息的嗓音安撫著他不安的心情:「之後我會告訴你,現在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你──」凱爾不滿對方敷衍的話,正想繼續抗議,一雙放大的溫潤金眸突地出現在面前,成功阻止了他接下來的發音。接下來,對方不客氣地將手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僵直了身子,一片黑暗中讓外頭的壓力更加清晰,能感受到羅伊的氣息很近,在腦海還沒揮去方才印入的眸光之前,如同催眠般的囈語一次又一次的響起。
「……睡吧。」
對方微弱的呼吸在耳邊如羽毛般撩過,他想奮力掙扎,腦袋卻不聽使喚的停下所有行動,只留下依舊清醒的感官。
空氣流動如絲綢滑過臉龐,一淺一深在寂靜的空間中格外引人注意,隨後氣息毫不留戀地遠離了,只剩下人與人之間彌留下的體溫。
視野還是一片黑暗,是自己闔上了眼?還是對方的手並未離開?來不及確認,一股疲倦感無預警的襲捲了他,一天下來過度緊繃的精神終於得以休息,意識緩緩沉了下去。
這次他沒有做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強烈的不甘沖散了難得有一次安穩休息的喜悅,他眼皮輕顫,不肯睜開。就像是即將醒來不安分的孩子,在夢裡抓撓著幻想中的事物,滑過了靠著岩壁的床沿,指腹陷入了空出的縫隙。他摸到了藏在底下四條直豎的刻痕,露出指甲狠狠的從整齊的四條線切了過去。
這已經是在羅伊地盤醒來後的第十五天,他按耐住內心難以言喻的焦躁,慢慢縮回了手,還是耐不住性子在床上狠狠槌了一拳,所幸軟墊減緩了衝擊,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傷。
他必須冷靜下來。凱爾將自己捲縮起來,強迫將意識埋入黑暗中,不願承認這場被迫參加的遊戲在開局上對他非常、非常的不利。
由於四周過於安靜的緣故,一股沉默的視線驚醒了在現實與睡夢中拉扯的他。凱爾不太舒服的縮了縮,但那扎人的東西依然芒刺在背,終是不甘的睜開眼。
時間剛入夜,還沒來得及點亮火燭,幽暗的洞穴幾乎沒有光亮,凱爾一轉頭,一雙金色眼睛再黑暗中發光,羅伊饒有興趣的面孔就在眼前。
沒有被這突然的臉孔給嚇著,但被打擾到的不快還是讓凱爾沒什麼好臉色,坐起身回瞪著對方:「原來你一直有窺伺別人睡眠的習慣?」
「叫你起來吃飯而已。」羅伊沒有回應他的嘲諷,不懷好意的勾起唇:「我正在想如果你在不醒,我是不是可以嘗試睡美人的故事來喚醒你?」
枕頭並沒有再次襲來令羅伊感到意外,床上的青年沒有動作,也沒有回話,湖水綠眸似乎還殘留被強迫弄醒的不悅以及迷糊感,克制著起床氣淡漠的下了逐客令:「滾出去。」
「別賴床就行。」羅伊攤了攤手,也不在意對方反客為主的態度,很乾脆的就離開了。
直到凱爾整理好情緒出了洞窟,才訝然的看著擺滿烤肉盤子的矮桌,羅伊正在篝火上架了個鍋熬煮湯頭,另一邊空椅上攤開了油紙包,淋滿蜂蜜的水果串在火光搖曳下顯得晶亮可口,今晚的食物可比平常還要豐盛太多。
這時納特從林子鑽了出來,白絨的脖頸上掛著兩個酒罈,屁顛屁顛的往主人的方向湊。
羅伊解下納特身上的東西,順道把另一種顏色的罈子以及油紙包包起的包裹掛了回去,白狼蹭了蹭主人的頸子,又靈活的鑽入了樹叢中。
大概是注意到青年疑惑的目光,羅伊將東西安置好後聳聳肩:「每年秋獵尾聲帕利艾斯村都會舉行祭典作為一個結束,村裡特地送來不少東西,我想你可以幫忙消滅一些。」
凱爾這時才注意到平時愛趴在洞前的狼群半隻都沒見到,突然空下來的荒地加上羅伊一人在那兒搗鼓著晚餐,不知怎地好像有些孤單。
他問:「那群狼呢?」
羅伊道:「去參加祭典了,畢竟他們的領導者是帕利艾斯。」
「原來不是你嗎?」凱爾倒是感到意外。
「牠們只是我的朋友,德里娜只不過用儀式繼承了貝琉卡的遺物,並不代表捨棄了東亞安的血脈。牠們更喜歡同屬狼的純種貝琉卡所以才常常匯聚在這,像這種大事牠們還是會回去的,畢竟那裏才是他們真正的家。」
少了狼群密麻的眼睛盯哨,凱爾放鬆了不少,隨意找了地方坐下:「你怎麼不去?」
羅伊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當然是看著你以免你亂跑啊。」
「我不覺得前陣子扔著我到處亂跑的人,現在才終於意識到把敵人隨便放在自家是很危險的行為。」凱爾冷冷的回應。
「切,好吧、我對那種東西沒興趣,反正我又不是村裡的人。」羅伊撇撇嘴,把擺好的食物遞上:「我還以為你知道北狼的遊戲後會先嘗試逃跑呢,看來你挺適應良好?」
「我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接過了餐盤,凱爾自顧自的吃起了晚餐,連瞥人一眼都懶。
「是嗎?據說大部分的赫薩特人聽到北狼的追求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宰了我們,發現打不過就會想盡辦法逃跑,如果逃不了就會費盡心思想要自盡。」羅伊嘖嘖讚嘆,邊鍥而不捨的追問:「可是你卻什麼都不幹,只是一個重傷就讓你直接屈服了?」
凱爾沒有理他,木叉子又叉起了一塊肉丁放入嘴裡,小憩一會兒他的腦袋已經不疼了,加上沒有多餘的眼睛干擾,這一點挑撥還不至於引發暴躁的情緒。
他的無視讓羅伊討了沒趣,也不在試圖想些激怒人的話,安安靜靜的吃起了自己的東西。
本以為是難得安靜的晚餐時間很快就被納特還有一起跟來的少女給打破。
「羅伊、凱爾!」黛菈揮了揮手打了招呼,小跑步鑽到了的座位上,篝火在對方臉頰上映出紅撲撲的印子,不等兩人有所反應劈頭就是一句抱怨:「你怎麼不帶凱爾過來!那邊可熱鬧了,兩個人在這空守著有什麼意思!」
「既然那邊熱鬧你怎麼不待著。」羅伊白了一眼,看出來少女就是來蹭飯的,但還是分出了點食物。
「嘿嘿,但是你這邊的食物不用搶啊!」黛菈吐了吐舌,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接過晚餐不客氣的開動,期間還將話題扔到了一旁的青年身上。
「唔,可是不去真的是太可惜啦!凱爾你知道嗎!村裡很多的戰士都想認識你呢!」
沒想到被點名的凱爾一臉茫然:「啥?」
「聽說今天『清掃』行動你很厲害啊!他們都想知道你是怎麼把魔狼給打成篩子的。」黛菈依然興奮的說著,繪聲繪色的告訴兩人在祭典中聽到的話。
少女完全把戰士們的話轉述了過來,不外乎是什麼很快就抓住敵人的弱點、彈無虛發的神射手、還是使用了魔法把魔狼炸成了肉泥等等發言。
「聽說三分之一的魔狼都是你殺掉的,他們都想知道你是用了哪種魔法才能有這種威力呢!」單純天真的少女一臉八卦的望著青年,絲毫不覺得對方表情怪異,隔壁的男人的肩膀顫了顫,似乎是在偷笑。
「黛菈,赫薩特人是不會使用魔法的。」羅伊憋得有些辛苦,最終還是笑了聲,無視掉隔壁冷冰冰的視線繼續說:「只是某個笨蛋失控了,不小心把他的血混入他的子彈而已。」
「凱爾的血很特別?」黛菈依然不懂。
「赫薩特的血脈造就天賦,天賦改變了體質。」瞥了一眼不打算解釋的青年,羅伊猜測對方單純只是腦袋卡殼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好心的將少女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天賦來自於他們的血,雖然血液離體後並不會自動激發力量,但只要觸發條件達成的話依然可以得到天賦展現的效果。」
「哇啊。」少女亮起了星星眼讚嘆,一臉崇拜的盯了青年好一會兒,才轉回去,「羅伊你好清楚呀!」
「廢話,北狼跟赫薩特打過的交道不會少,總有幾個不長眼的想要闖入我們的領地獵殺我們。」羅伊相當不客氣的指責,也不管隔壁的傢伙也是赫薩特的一員,認真的教導。
「雖然東邊幾乎遇不到赫薩特那群蠢貨,不過還是聽好了,如果哪天真的跟赫薩特打上照面,千萬不要用自己的肉體去擋他們的攻擊知道不,小心他們有些人的天賦比較特殊,可以藉由活體作為媒介造成二次傷害!尤其是這一個,記得離他遠一點。」
「當我是死的嗎?」凱爾抽了抽嘴角看著羅伊指過來的手,他考慮是不是直接『示範』一下赫薩特人獨有的天賦,好讓少女開開眼界。
羅伊打定他不會跳起來打人,肆無忌憚的攤了攤手,凱爾拳頭有些癢。
一旁的少女完全沒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繼續好奇的問:「那凱爾的天賦是什麼?跟爆裂魔法很像嗎?」
「你問他,我可不知道。」羅伊毫無良心的把問題扔了回去,少女閃爍渴望的目光又轉到青年身上。
凱爾忍住把手裡的盤子糊在隔壁人的衝動,少女太過晶亮的眼睛讓他略感不自在,他低著頭裝做專心的吃著自己的食物模糊道:「別看我,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哦……」隔壁懷疑的聲音怎麼聽怎麼欠揍。
凱爾白了一眼:「不是所有的赫薩特人都清楚自己的天賦,有時候不過是身體某個部分被強化了,可能是恢復力變高了一點,力氣變大了或者速度變快了些。」
「少拿平民那一套來說了,貴族或是傭兵至少都會清楚自己的天賦怎麼繼續進化,好增加作戰能力。」羅伊鼻間哼出氣,直接打斷這種敷衍的說法。
「那還真是抱歉,我還真不盡責。」凱爾冷冷的接話。
「唔,所以凱爾是平民傭兵?」單純的少女依著兩人的言論推斷,露出疑惑的表情,羅伊聽見這麼傻的答案相當不客氣的笑出聲。
「不、這傢伙是人形兵器!破壞力可是很可怕的!」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唯恐天下不亂,充滿笑意的語氣含著暗示性的譏諷。
凱爾覺得自己真的是習慣了對方偶爾帶刺的話,不等少女進一步詢問很乾脆的順著羅伊的意往上爬:「是啊,我的力量是魔狼的剋星,至於在人身上有沒有作用我也不曉得,不如你來當靶子讓我試驗一下?」
「傷還沒全好就想打架了?」羅伊倒是沒被威脅到,相當鄙視的瞅回去。
「如果閉上你的嘴我也許就不會想打人!」凱爾狠瞪。
兩人之間的火藥味終於讓黛菈察覺,但少女只是望了望左邊又瞧了瞧右邊,絲毫不覺得接下來兩人真打起來會是件危險的事,認真說:「你們兩個人的感情挺好的嘛。」
「……」兩人無語的表情非常有默契的一致望向黛菈,後者依然純真的露著『我說的不對嗎?』的臉瞧了回去。
「黛菈,我認真的告訴你。」也不知道羅伊是怎麼想的,擺出了一本正經的表情,指了指青年:「那個傢伙是我的仇人。」
「切,你當我蠢啊?看看你之前怎麼照顧人家的,天天都弄好吃得異獸肉回來,我都忌妒死啦,你說他是你的失戀對象我還比較相信!」黛菈鄙視。
羅伊的臉色僵住了,凱爾略為感興趣的揚起眉:「失戀對象?」
少女不客氣的直接出賣了隔壁的貝琉卡,一想到當時的事又開始大笑:「是啊!我告訴你,羅伊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族長還很戒備的問他來這做什麼呢,結果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他居然說他失戀了想換個地方治療他受傷的心靈!族長那時候的表情都快崩不住了,你真該看看!哈哈哈!」
「閉嘴,黛菈。」羅伊鬱悶的低叱。
「你害羞啦,呵呵呵呵呵……」
羅伊抹了把臉,屏蔽掉滲人的笑聲,「老實跟我說,黛菈,你在那邊到底喝了幾杯陳釀?」
原來少女紅撲撲的臉頰並不是火光映照,單純只是喝醉了嗎?
「才~不告訴你呢!」黛菈又笑了笑,拿起了放在地上的小陶杯就往開封的酒罈裡頭撈:「所以你終於走出傷痛找到新歡了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凱爾休息的時候常常盯著人發呆哦?還有啊……」
「……妳別在喝了,納特!」羅伊被打敗的低吟,直接命令身邊的白狼,納特聽見指令,伸出爪子,相當人性化的把少女手中的杯子給拍掉。
「啊!浪費!」少女見酒液灑了一地驚呼,撿起杯子打算在撈一次,又被白絨絨的爪子給拍下。
納特似乎玩上了隱,晃了晃尾巴期盼的看人拾起杯子,在伸爪繼續拍,少女被惹毛了,齜牙哇了聲很乾脆的撲倒白狼,滾做一團活像是小動物在瞎鬧。
「唉……」羅伊見狀也懶的阻止了,相當無奈。
難得看人吃鱉的模樣,凱爾揚起眉:「你還真的有窺伺他人睡眠的癖好?」
羅伊倒是沒再受到打擊,反而相當幽怨的看向青年:「那也要看是誰才會讓我想這麼做好嗎?誰讓失戀的對象是你,想重新追求的對象也是你呢。」
這回換成青年露出詭異的神色往隔壁人瞧了,羅伊眨了眨金眸,睫毛在火焰燒灼下搧著狡詰的磷光。
「我說過狩獵早就開始了,親愛的凱。」
青年保持著冷靜:「我還真感覺不出來?」
「是啊,誰讓你只想著你弟弟連看我一眼都不肯呢,虧我這麼努力也只是讓你追著我跑而已,你知道我有多挫敗嗎?」語氣帶著委屈,可憐兮兮的神色完全沒有博得對方的同情,羅伊隨即收起表情撇撇嘴。
「算啦,反正我十句裡面有九句話你都不相信。」羅伊為青年斟了一杯酒,完全不覺得自己說胡話是一件令人不齒的事,「哦,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從來沒對你說謊過。」
青年搶過了遞來的酒杯,斬釘截鐵的說:「我不相信。」
「唉呀、這可真是遺憾。」男人的聲音微微拔高像是驚嘆,浮誇的調子再度挑撥著凱爾的腦神經。
「你能不能給我正常說話?!」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從對方突然使用紅帽語調說話自己居然沒有直接暴怒,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當然、絕對、不是因為這該死的混蛋露出金色眼睛的緣故!
他自欺欺人的想。
「好吧,我可以妥協,但你知道的、披著紅袍太久,有些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回來。」瞥了一眼隔壁的納特早就停止瞎鬧,還好心的充當枕頭枕著醉昏過去的黛菈,羅伊為自己斟滿了一杯屬於帕利艾斯釀造的酒,抬手朝著青年敬了一杯。
「也許我們可以慶祝這場遊戲將會非常精彩?」
青年抬了一眼,冷哼送上了杯緣,完全沒有慶祝意味的酒杯碰撞,更像是在力道上的較勁,企圖想讓對方杯中的酒液如戰敗者的血揮灑而落,用動作表明了他的決心。
羅伊笑了笑,就像得到正式承諾而感到滿足的彎起金瞳,呢喃出祝福的詞彙:「我期待著你的勝利,親愛的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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